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废墟探险,城市郊游 | 毕业设计
编者按
采访、撰稿 | 徐展笑指导教师 | 方洁
扩张的城市侵吞郊野。“市区以外”正在从现实转化为概念,连带所承载的社会功能向“市区以内”转移。作为表现之一,郊野的探险没落,城市的探险生长。
2020年3月8日,一个周日的晚上。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影响的北京,车流仍没恢复到正常水平。这座城市比过去安静不少。
平时四处忙碌的刘杨骜(ào)因此有了闲暇,在家陪3岁的儿子看纪录片《宇宙的奇迹》。里面说到未来宇宙将热寂,一切原子运动都要停止,万物都会灭亡。
“我儿子很伤感,和我讨论了半天宇宙灭亡后我们该干嘛。”
诚然,这是一个很遥远的话题。毕业已12年的刘杨骜,“每天坐在马桶上才有空对此投去些思考。”
相比宇宙,人类的归属似乎好解决得多。刘杨骜没见过宇宙灭亡,但对人类消失后的地球,却还有能力谈上一谈。
焦化厂
“2015年10月17日,白夜行城市探险小组对焦化厂遗址进行了探索。此次活动人数达到最高——报名十六人,实际出行十人。分别是昆兰,西瓜,半条鱼,闫寒,霸王,易莎,房潇,兔爷,潜行1017和YP。”(摘自白夜行城市探险小组公众号,下文不再重复)
“霸王”是刘杨骜在小组里的代号,源于他的网名“只有霸王”。随着组员一来二去的交谈,刘杨骜的网名惨遭腰斩,末了只剩尾巴的一截。同样,依媒体的习惯,白夜行从事的活动本应叫“城市废墟探险(Urban Exploration)”,专指一群热衷到废弃建筑物里窥探的人;而圈子里图方便,干脆摘两个字,只讲“城探”。
截至2020年4月1日,豆瓣上以废墟探险为主题,成立有11个不同的城市小组(小组,豆瓣用户自建的网络社群),包括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成都等等。成员13342名的北京废墟探险团,曾是豆瓣规模最大的城探小组。组长昆兰是白夜行的创始人之一。
焦化厂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垡头街道,曾是北京地铁7号线东端的终点站。这是白夜行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活动,也是刘杨骜与白夜行的初相遇。
那天,北京的上空飘荡着雾霾。厂里通天的烟囱没冒白烟,只作个蜃楼的模样,像从深海里爬出的巨兽的触角。
上午十一点在焦化厂地铁站集合完毕,白夜行十人的团队分成两拨:刘杨骜、昆兰和半条鱼去北区探路,其余的前往南区小红楼。
“其实能看到有几个保安在外头,”刘杨骜说,“我们找了些空隙,趁保安溜号的时候从一个小破门儿钻到里边,走了一段比较长的路,进到它的厂房区。厂房区很大,到那儿就没有人能够看得过来了。”
废弃的建筑主要集中在北区。进去,映入眼球的是一段铁轨,在当年用于运输煤炭进厂,焦炭出厂。远近已长出几丛野草,石柱上挂了个生锈的警示牌:小心火车。
铁路边的屋子,碎了内胆的暖壶还立在桌上;向天上长去的传送带,却像明天就要掉下来。
2006年焦化厂停工的场面远比刘杨骜此时的目睹隆重[1]。7月15日上午10时05分,时任厂长的张希文缓步走上“北焦一号”焦炉的推焦台,在记者围追堵截的快门声中送出了北京焦化厂停产后的第一炉焦炭。
机车汽笛长鸣,通红的焦炭在熄焦塔下冒出白色的蒸汽,几乎把整个1号炉盖住。
3到6个月后,剩余的焦炭会被陆续推空,始建于1958年,作为首都管道煤气配套项目的焦化厂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。
元老级的退休工人张庆荣感慨,一下子告别焦化厂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但大多数职工仍向记者表示理解工厂停产的重大意义:焦化厂的退出是时代发展的必然,是为北京环境质量做出的贡献。
日头很大,但天空仍不见透亮。走近了的厂区塔楼没有雾霾的遮挡,和怪物少了相似,和刘杨骜的童年记忆多了吻合。
“在大庆,我很小的时候也看着那些大大的楼、高高的工厂,工人们朝气蓬勃地生活……直到一些人老去,开始变得没有方向,这些东西全部都衰败。”
北京焦化厂是一座暂时的废墟。它的墙上喷了油墨的印章,但不是鲜红的“拆”,而是白色的“遗址保留”。这个为新中国运作了近半个世纪的工厂,有望被建成遗址公园,或许是下一个798。
“我们在一处施工工地偶遇一位巡逻大爷,开始了此次探索的打游击部分。每次我们从一栋建筑里悄悄下来,看穿一切的大爷就会突然出现眼前...... 我们终于在大爷的目送下离开了厂子......尽管如此,我们还是很感谢大爷的尽职尽责,以及给此行带来的小插曲,并且在合影时一二三喊‘大爷’留念致敬。”
白夜行
2015年,春节结束不久,节日的倦怠和兴奋还没有完全离开刘杨骜,他想趁全面复工之前出门转转。那时,他离知道城探是什么还差8个月,正在做一个帮助用户拓展城市生活的互联网项目,找不到投资人。
得益于此,他的时间比较自由。于是,拉上自己的发小兼创业伙伴宋歌,准备启程。
“当时就是决定要出去走,脑子中间随意过了一个秦岭。我估计这个地方肯定有驴友探过,就上网简单找了找,发现的确有‘秦岭徒步’这么一个东西,那就走吧。”
刘杨骜和宋歌准备了帐篷、水罐、压缩饼干以及各种户外装备,还带有一口炉。
“光吃干食肯定幸福感不高嘛。宋歌的意思是带个小炉头,支楞个锅,拿上打火石、镁棒,在山上烤烤肠儿什么的。”
太白山是中国东半壁的第一高峰,也是秦岭山脉的最高峰。登顶太白山主峰拔仙台是刘杨骜和宋歌秦岭之行的目标。他们从北京坐火车到西安,辗转至太白县,开始了行程。
“里边条件的确很恶劣,一整天你见不到任何一个人,连虫子都见不着。”
刘杨骜和宋歌的徒步路线被户外爱好者称为“鳌太穿越”,纵贯秦岭的鳌山与太白山。沿途没有补给点,实际徒步距离超过170公里,是中国最艰难的徒步线路之一。为了保护生态和人员安全,陕西省眉县和太白县已于2018年发布了禁止“鳌太穿越”的公告[2]。
对于太白山,《水经注》有言:“山下行军,不得鼓角,鼓角,则疾风雨至。”刘杨骜和宋歌一路谨慎,未曾发出多余的声响。
不料到第四天,天空阴沉,漫天的白雪砸了下来。
“我在东北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。印象里过了一个破庙,它顶上没剩几个板子,我们就拆了庙板烧火。当晚睡在庙里的龛上,帐篷那么悬空支着。第二天早上我醒了往外走,扑通一下就扎雪里了。雪已经差不多到胸口,往前一走差不多能给埋上。”
雪不住地下落。天地笼统,像个铅灰色的球。
收拾起帐篷,两人商量决定,三十六计走为上。刘杨骜体型壮,趟雪开路;宋歌连推带拽地在后边帮忙。时间转至下午,早晨还很厚重的白雪化了个干净,路变得泥泞难行。“最后一段几乎是滑着下去的。出来碰着个当地的村民一讲,他说‘还行啊你们,捡条命’。”
刘杨骜说:“宋歌边走边抱怨,发誓再也不和我出去玩了。”
2015年11月28日,白夜行城市探险小组对清墓群进行了第三次探索活动,此行共十人:昆兰,西瓜,霸王,Villain,ha瑞,ZERO,酱紫猪,Romanov,青铜骑士,wuli涛涛。
青铜骑士就是宋歌。“我寻思秦岭都探过了,这城市探险,应该问题不大。”三言两语,刘杨骜把宋歌又忽悠了出来。
但这回的行程比爬秦岭轻松得多,目的地就在京郊,是被盗的饶余敏亲王墓。一行人匍匐着钻进盗洞,匍匐着退出来,天色已近黄昏,也就各自回家了。
这是刘杨骜参与白夜行的第二次活动。
“我以前经常逛小组,会在里边和人讨论一些东西。那时候豆瓣的人素质比较高,很多后来移动互联网的内容生产者都在上面有账号。不过现在我不这么做了。因为聊着聊着就会发觉讲话特别费劲,逻辑不通,最后一问,对面才小学五年级。”
白夜行是刘杨骜豆瓣挖宝的结果之一。
“北京废墟探险团,应该是当时最早的城探的组了。我看了他们玩这个事情的几篇文章,就比较感兴趣,想去瞧一瞧,接触接触玩这一套的人的风格、想法,看看都是谁。”
我们三人在黑山扈车站集合,然后开始向目的地前进。上义女校是法国天主教教会学校,建于1919年。门窗皆被封锁,能找到的唯一通道是一个堆着垃圾的洞口。由于经验不足,三人只带了一把手电,其中还有俩天真地穿着短袖、短裤、帆布鞋。
2015年7月7日,首探完成后的第三天,西瓜写下白夜行城市探险小组的第一篇微信推送——她是白夜行微信账号大部分内容的主笔——宣告了白夜行的诞生。
如同“霸王”,“西瓜”是一个代号。大部分城探爱好者都借由互联网聚集在一块,所以网名也就顺理成章地延伸进现实的空间。
“(去完上义师范学校)我特兴奋,觉着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一事儿,”西瓜说,“前辈怀特贼的组织叫‘潜行者’。我当时爱看东野圭吾的小说,里边有一句话叫‘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走路’,特别适合城市探险,就把那名儿起成白夜行了。”
组织的创始人就是去上义女校的3位:西瓜(小宇)、昆兰(浩哥),还有参加两次活动后逐渐淡出的琳琳。
刘杨骜说西瓜是城探圈大佬,“天赋异禀,饶有慧根”;西瓜回复:“尽听他瞎扯。”
西瓜比刘杨骜小一轮,在15年还是一名木材学与工程专业的大二学生。
“主要学木材的原理,包括木头的结构,什么木头适合用来干嘛之类的。当初报考的时候觉得这个是全国重点专业,全北京就我们学校有,好像还挺厉害。没想到进来之后这么枯燥。”
城探是一枚长钉,让西瓜从被木头盖死的生活里凿出个口。她猛吸了几口新鲜的风。
西瓜回忆:“当时我们在豆瓣、面包旅行、在行等很多平台都发了招募信息,通过带新人的方式,筛选出对城探真的抱有热情、认同白夜行理念的探友。”
在白夜行微信公众号的第二篇推送,西瓜发布了一份活动装备的建议、一份未必具有法律效力的免责声明、一份加入白夜行必须遵守的规则。
就规则而言,刘杨骜认为城探圈子和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颇为相似:“都是一些比较浅层、易懂的东西,没有第三方对你的行为做出强制的界定或者惩罚,基本靠参与者的自我约束。”
城探规则可以概括为9个字:不公开,不带走,不留下。
不公开,即不公开城探点的地址。既是为了防止大量游人跟风前来,破坏尚存的废墟,也是为了保护未来城探者“寻找线索”的乐趣;不带走和不留下更好理解,它与任何一个旅行地的要求都别无二致:不拿不属于你的物品,不扔不属于这的东西。
北京向来不缺古怪的活动,不缺对此充满热情的人。白夜行发展得飞快。“建了一个100多人的大群,很多有才华的探友加入了我们,”西瓜说,“其中有一位设计师,叫酱紫猪,还为我们设计了logo。就是一把钥匙,黑底白画,上面有北京的城市剪影和月亮,象征‘解锁城市’。”
“那是2015年12月。有了logo,我们趁热打铁,定制了旗帜和卫衣。”
暴风雪计划
“白夜行是我刚开始城探的时候认识的。赶上2015年11月回国休假,想看看有没有人一起玩。当时有个叫昆兰的人把我拉进了群里。不过那次回国有点私事,也没来得及和他们约。”
然潘是一名抗癌药物的研发人员,长居多伦多。“我工作的具体内容是设计靶向载体,将一段基因运进细胞质,沉默可以表达某种癌症的蛋白。”
西瓜很佩服然潘:“她很厉害,拍的照片登过很多杂志封面。当时她一篇穿行底特律的城探文章在豆瓣很火,就是通过那个知道了她。”
甲壳虫墓地|然潘
剧院|然潘
19年10月7日,然潘降落哈萨克斯坦,她此次城探的始发地。为了这趟旅程,她准备了6个多月。出发在即,然潘发了定位,在朋友圈宣告:“大家好,我又要去玩命了。”
“如果说全世界城市探险者心目中有个顶级胜地,那就是暴风雪机库。难度顶级,冒险指数顶级,图片顶级,故事顶级。”
这次的目标是一架为宇宙打造的航天飞机。
上世纪80年代,美苏军备竞赛未休,航天飞机是个炙手可热的话题。暴风雪号是苏联暴风雪航天飞机计划(Buran)的一部分,也是其中唯一成功的部分。它在1988年绕地球飞行了两圈,舱内不设驾驶员,是历史上唯一能够遥控的航天飞机,风头一时无两。
1991年,庞大的国家轰然倒下,暴风雪号留在了哈萨克斯坦的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(Baikonur),由俄罗斯租借使用。2002年,由于年久失修,停放暴风雪号的机库崩塌。机体连同火箭都被压毁,8名工人丧生。[3]
有一句打趣的话说:“城探就是去曾经有人,现在有灵魂的地方。”
徒步穿越39公里的无人区,躲开了守卫和所有可能的危险,然潘终于得见她想象中出现了无数次的“暴风雪”。
机库里并没有曾绕地球飞行两圈的暴风雪号,它已于02年完全被毁。然潘能够看到的是计划里紧接暴风雪号的第2架——小鸟号,和另外一台本打算用作静态测试的试验机。[4]
不过,这也足够令她兴奋。
“当时眼泪就不争气地下来了。心里想:任务完成了。”
然潘与她的同伴清晨进入机库,一直待到了第二天的夜晚。
晚上十点整,是离别的时刻,也是然潘最紧张的时间。她和同伴把装满的相机卡藏进事先剪开的小口袋,并准备好随便拍了些照片的“假卡”,悄悄朝机库的门口摸索。
“整个机库只有一个出入口,所以巡逻的士兵甚至不需要进入机库,你从里面出来很容易就被抓个正着。我一个法国朋友去年来这就被抓了。”
然潘说,依据过往经验推测,被抓的后果是在俄罗斯的看守所蹲一晚上。如果运气再差一点,也可能以间谍罪在克里姆林宫留名,终身禁入俄罗斯。所幸,至今为止,然潘的身份仍是一名普通游客。
库门外的夜空,月亮高悬。除了几根荒草,只剩发射火箭时留下的碎片。
“太荒凉了,我们像是站在一个与地外文明沟通的空间节点,孤独又热闹。”
过了高速公路,被抓的危险基本消失。然潘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空,走得异常缓慢。“说我是在爬也不为过。”但寒冷的空气叫人无法停留。
到达2号检查点的时间比预计早一个小时。时间是早晨六点,日出了。
耶稣之心
然潘安全地从哈萨克斯坦回归祖国。不过这次她依然没来得及和白夜行的成员见面:“到现在还属于网络上的点赞之交。”
她当时被昆兰拉进的那个百人大群已经解散了4年有余。现在,白夜行的正式组员一共25人,还活跃的不到10个。
楼顶计划:白夜行小组活动的一个分支,对北京200米以上高楼大厦的楼顶进行探索。
这是白夜行第一次公开组织非废墟类型的城市探险,地点位于望京的绿地中心。第二次,他们把目光转向了东边——正在修建的国贸三期B座。
计划非常成功,收获了不少关注,甚至引出许多没有经验的网友仿效。这也赚来了执法机关的注意。
“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走路”。《白夜行》里说出这句话的主角桐原亮司,一生都游走在灰色地带。
百人大群解散。组长昆兰一度删除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,完全消失。对于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,他至今不愿向旁人提起。西瓜说:“我们只留下了参与过活动,而且彼此都见过几次面的人。从那以后,我们几乎没再招新。”
城探不是旅游,支撑不起一套产业链。严格地讲,彻底“荒废”的地点并不多,许多都有明确的所有权归属。法律对城探没有明确界定,过程中的问题多按“非法入侵”处理。
可由于建筑常年无人使用——一些甚至变成了流浪汉的居所——加之“不公开,不带走,不留下”的规则,城探者很难在自身生命安全外造成什么损失,碰上法律诉讼的情况少之又少。因此,大部分人城探的结果最差也不过是被看守废墟的保安抓个正着,递烟道歉。
这种与监管者的博弈以极低的代价换取了极高的刺激,提升了“进入”的难度,创造出一种“敌我双方”的氛围。不少城探者把它视作一次城探活动的必要组成。
“这种(躲保安的)过程带给我的紧张、不安,一定是超过兴奋的。每个人城探的诉求都不一样,和保安斗智斗勇可能是一些玩家非常重要的点。但就个人而言,我对那部分没有过多的好感。”
inhiu是城探圈的“摄影系”玩家,接触城探比西瓜和然潘都要早。
“这个人我在用lofter的时候看见过,”西瓜说,“觉得特别牛。还曾经把她和另一位探友大辉弄混了。”
inhiu拍摄的地方有些是废墟,有些不是。不过它们都经常让观者感叹:“这不可能是地球。”
inhiu 上传至 Flicker 网站的照片|摄于(自上而下)克罗地亚、亚美尼亚、北马其顿共和国
相比直接记录,inhiu更喜欢在夜晚用光绘(一种摄影的手法)再造废墟。
这似乎更符合“白夜行”的字面含义:她总在黑黢黢的夜里来到这些庞然大物的身边,又用灯光,一点点把它们打亮。
“晚上是黑的,画面的明暗完全可以由我调度,没有太阳碍事。”
她十分享受夜里四下无人的惬意,喜欢看天上的星星。
这两样东西在inhiu长大的北京不算多见。她在那生活了20多年,直到接下一份阿里巴巴的工作,去了杭州。如今,她为穷游网做用户体验设计,和丈夫在巴塞罗那生活,城探范围集中在欧洲。
inhiu的照片里充满了奇形怪状的建筑。其中部分可以纳入废墟的范畴,另一些只能算少人光顾,远没到废弃的程度。不过,它们大多都诞生于上世纪50-70年代。
“太空时代嘛。美苏军备竞赛,大家的脑子飘在天上,每天想的都是冲出地球。那时人们对宇宙的亢奋程度远远超出想象。许多领域,包括建筑,都出现了一批非常具有未来感的东西。它们诞生在过去,但又是非常未来的。”
类似的建筑在东欧国家尤为普遍,当初也都颇费了一番人力物力才搭建完成。可惜,如同暴风雪号的遭遇,它们最后都被遗留在原地,无人问津。
3年前,inhiu造访了一个2012建起的新鲜玩意儿。这是一座20多米高的钢铁雕塑,由罗马尼亚哈儿吉塔县(Harghita)一家奶制品工厂的厂主出资建造,名为耶稣之心(Heart of Jesus)。
“他应该是想建一个当地的地标,吸引更多游客,”inhiu没忍住笑,“不过他修完雕塑后发现没钱修路了。车子只能开到坡底,上去还得走个几十分钟。”
工厂的厂主在雕塑建成后没多久便离世。一位当初参与项目讨论的人说,这个厂主希望做出一个至少能存在200年的东西:
“埃菲尔铁塔现在仍然矗立,里约热内卢的另一个耶稣同样表现得很好。我觉得我们的这座,不会差。”[5]
新的开始
2020年1月29日,白夜行探访了正在重建的小汤山医院。为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,这座在SARS后就被遗弃甚至拆除的医院又进入人们的视野。3月16日,小汤山医院正式重启。
我们不是新闻报道,我们仍然是城探。如同行的一位探友所讲,这是一个小汤山医院城探节点的开始,应该相约未来,等它完成这次疫情的使命后——无论是拆是留——再来探寻一次。
白夜行已不是豆瓣人数最多的城探小组。这顶桂冠现在由成员超过40000的“佛跳墙废墟探索”继承。
从百人大群解散到现在,白夜行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活动频率。西瓜说,他们今年招募了2个新人,计划多做些视频作品,同步到国内外的网站。
刘杨骜仍是白夜行的成员之一,不过参加活动的次数降低了不少。
西瓜说:“我们还会在群里约着一块出来,但他总说要在家里哄儿子。”
2017年,刘杨骜的孩子出生,小名安安,取“平安”意。他过去属于自己的闲暇,现在大多要让位给这个初来乍到的生命。
他时常带安安出门旅游:“长大没准也会领着上哪个废墟溜达溜达。”
[1] “798”之外的工业记忆,《三联生活周刊》,2007, 10, 29;焦化厂昨停产,《北京日报》,2006, 7, 16;北京焦化厂 5 天后停产将改善首都空气质量,《北京晚报》,2006, 7, 10
[2] 陕西秦岭“鳌太穿越”,新华网,2018, 10, 19
[3] Bodies found in cosmodrome debris, BBC, 2002,5,13
[4] 均是苏联暴风雪航天飞机计划的一部分,所以同样称作“暴风雪”
[5] Let's All Go Hang Out at the 72-Foot-Tall Statue of Jesus in Romania, Vice, 2014, 9, 13
本期美编:欧阳婕